第四十六节 失心疯 (第2/2页)
已疯,左宗棠吩咐亲兵,准备晚上提审张汶祥。晚上审案,本来多有不便,头一件就是不能完全看清人犯的每个表情;如今在上海买来的气灯,正巧派上了用场。 刺客张汶祥是河南汝阳人,据说曾经在宁波卖过毡帽,当过四年太平军,救过一个叫时金彪的清军俘虏。后来看到太平军大势已去,便与时金彪出逃,回宁波与南田海盗团伙往来密切,还做过洪匪李侍贤的裨将。 从外表观察,这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虽然身处牢狱,饭菜似乎油水不坏,仍旧吃得满面油光。倒是明晃晃的气灯颇为令他吃惊,抬头眨着眼睛望了几望,才低下头去。 “跪着的是何人?”左宗棠问道。 “小人张汶祥,承认刺杀了马贼马新贻,马新贻贪色卖友,是个卑鄙小人,人人都可杀他。我杀了只不过是我运气好,老子不怕死,愿给他抵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用罗嗦些什么,快绑我去杀了吧!”张汶祥道。 左宗棠摇头道,“何必等十八二十年后?你现在就不是一条好汉。难道你一个人能杀得了马大人么?既然有人相帮,何必隐去他人的功劳?既然其他人敢做,为什么不和你一样做个好汉,只叫你来顶缸?” “马新贻是小人一个人杀的!小人苦练了三年,等到练到能刺穿五张牛皮,才动的手,所以一刀毙命。”张汶祥道。 左宗棠忽然不屑地问道,“你练了三年,每天练习几个时辰?“ “每天练两个时辰。”人人都不愿埋没自己的苦功,张汶祥自对马新贻一刺成功,一举成名,虽然自知必死,却也得意。只是许多细节处的甘苦没有人来问,似乎身上有痒而无人来搔,很有点寂寞。 “每天练两个时辰,”左宗棠似乎很用心地估算道,“这么用苦功,还练了三年,我看你本来的功夫也太稀松平常了。” “大人,你有没有试过刺穿五张牛皮?牛皮本来就又软又韧,五张叠在一起,就更加如此。我本来一年零两个月也就练成了...”张汶祥不服气地争辩道,“只是为了稳妥些,所以加了一半多的时间。” “原来如此。”左宗棠点头道,“你平日除了练习刺牛皮,还做些什么?” “不做什么,外面也没有什么好玩...我身负深仇大恨,又怎么能为玩乐所动心?”张汶祥道。
“你说是因为马大人没有接你状纸,又说是为海盗报仇,如今又说是因为结义兄弟的妻子被辱,到底哪个才是真?为何魁大人和张大人,只录了你为海盗报仇等?” 张汶祥笑道,“那两位大人觉得小人的招供辱没了马贼,不肯录供,想必自己另编了些;左大人既肯,我就说详细些也无妨。” “你们在哪里结拜?” “在安徽庐州府,当时马新贻兵败,被我们捻军活捉。我和曹二哥当时见他还象个人,所以就和他结拜,只求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知马新贻这厮特别狡猾,顺风顺水的时候,从来也不来找兄弟;碰到辣手的事情,就来找我们去替他拉磨了。他能坐到这个位置,都是我们兄弟替他抬的轿。谁知道等他升官了,就不顾我们兄弟的死活,‘卸磨杀驴’。那也就罢了,偏偏他又勾引我二哥的妻子。” “你又如何知道马新贻勾结张氏?” “我自然知道…他每每支使曹二哥去出差送信,曹二哥一离开,就把张氏接到他府里,十天半月不离开。丑事都传开了,只瞒着曹二哥一个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如何知道?也许只是二哥出差了,媳妇到大哥家和女眷做伴…二哥的媳妇到大哥家里呆多久,你为什么这么留意,这么清楚?你是否和你二嫂有染?所以她哪天不在家,多少天不在家,你记得清清楚楚?”左宗棠问道。 “大人不要血口喷人!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张汶祥怒道。 “那水性扬花的张氏如今又在哪?今天我提审马新贻的遗孀,的确有位张氏貌美,莫非就是她?她长得是个什么模样?”左宗棠象是忽然想起来,问道。 “...什么模样,还不就是那个*儿?每天就知道穿红着绿,涂脂抹粉,勾引男人,若不是她,我二哥怎么会死得这么惨?”张汶祥答道。 “既有如此不贞之妇,怎么能就此放过?现在就叫画师来当堂作画,我好派捕快画文去捉拿,替你了一桩心事。”左宗棠道。 画师果然立即就走上堂来,也不知是否亲兵忘了,张汶祥还没有吃晚饭,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心内恼火,胡说一通,倒让画师改了多次,才算成了。 左宗棠又问道,“想不到你还有几分本事,那么你说说,你和曹二虎,都替马大人办了哪些辣手的事情?” “浙江的海盗,就是我和曹二虎,替他设计扫清的。”张汶祥语含不屑地答道。 左宗棠沉下脸来,“你既有这等本领,即使马大人不用你,天下之大,能去的地方也多得很,怎么没有报效朝廷,却身在牢狱?我看你就是个妄徒,别的什么都不会,只会一味往自己脸上描金抹粉。” 张汶祥笑笑,说道,“在浙江杀死海盗头子龙启云,就是我设的计。我故意派人假扮出海的巨商,又在船上放了许多货物,此外请了一等一的保镖,果然就惹得龙启云上了钩,亲自带人来抢。到那时候就容不得他嚣张了,我事前布置好的几十只船包抄了过来,姓龙的就只好跳海死了。” “这次围剿,你派了多少船只,多少人手前去?” “十六艘小船,三艘大船,总共两百三十多名弟兄…左大人,是不是福建沿海也不平靖,你束手无策了,要请我出山去帮忙呀?”张汶祥被讯问了这么长时间,此时腹中饥饿,不免恼火;反正将死之人,谁也不用害怕,竟然迹近狭侮地问道。 一个太平天国的小卒,如何会对剿灭海盗的事情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他当真曾经是个海盗?左宗棠问道,“你对海盗之事,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张汶祥答道,“吃饭拉矢,杀人放火,我统统知道得清楚…但老爷肚子如今饿了,就是不告诉你!” 一名亲兵大怒,走上前去狠狠踢了他一脚,喝道,“和左大人说话,不得放肆!” 此时不用刑,人犯以后会更加目中无人;若想用刑,整个刺杀案只有这一名主犯,一切都要从他身上寻出着落,想要他死的人多得是。如果不小心打死了,或者没有打死也就此被人不明不白地谋害死了,也是说不清的麻烦。 左宗棠一使眼色,左右亲兵便将他拉下去,左右开弓,打了二十大板。那张汶祥本来气质沉着,众人以为他会是条好汉,谁知一开打,就鬼哭狼嚎般叫嚷了起来,虽是夜晚,也惹得行营外百姓聚集,不停地窃窃私语,探头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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