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寒食节(二) (第2/2页)
很浓的笑意:“却说官家将那花蕊夫人贬入洗衣房,心中自是愁肠万分,然面子上却肯定是外人看不出来的。不然,他这个皇帝也只消不要当了。” 听到此处,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青年,他那胆子,也太肥了些吧。心中一紧,便连累的正剥栗子的手一滑,一片尖锐的壳子顺势扎了进来,愣是在食指上开了个口子。 嘴上“咝”的一声,脱口而出。 赵匡胤应身转头,眉头微蹙,却有些似笑非笑道:“我可以理解成为,你是因着我被那人非议,一时愤恨不满,便做了这样的举动么?” 言语之间明显有些调侃,眸子里却现了些往常少见的忧心,手上也没忘及时扯了块帕子将我的伤口包上,倒叫我一时忘了诧异忘了痛,看他看的有些痴。 我没想过,我这个人人都说对萼贵妃上心的夫君,对着那样一个佳人,是不是也像现下对我这样似的温情。心里念叨着,手下便不自觉推开了他,有些淡淡的回笑道:“夫君误解了,不过是那栗子难剥,有些不太好下手罢了。” 他本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包扎动作,被我这样生硬的一打断,便有些怔怔,然只是一瞬,已经恢复笑容:“既是如此,我便帮你剥就是了。” 我一句将要腾出的肺腑之言,生生卡在喉咙里。 我原以为他会说个栗子难剥,换个吃食就好,如此,我便会接道,夫君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把斜前那一盘雪梨拉过来润润口。却不料天家的男子不按常理出牌,他这一个天子又何等的不按常理出牌。遂望着那一盘晶莹剔透色泽诱人的雪梨使劲咽了几口口水,便狠心不再去看。 回神听得那说书先生已经说到:“那臻妃虽也生的仙女一般,但终归是不敌花蕊夫人歌妓出身,自然有股子天生的逢迎媚劲。须知男人都是朝秦暮楚,哪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臻妃也真真受过宠,比起那些个独守空阁的,不知好过几重山去了。只是感叹她一个白梅似的可人儿,却将那前尘往事都忘个一干二净,竟不知一觉醒来,自己的夫君已经卧倒在他人榻上。她一边病的出不了房门,一边又没有个娘家之人出来替自己撑腰,白白陪着官家挺过了那些年月,却给自己都没法善一个终。”叹了一声,黯然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我道是臻妃怕也撑不了些时日,便要香消玉殒了。” 他这一段嗟叹说完,我还未有个反应,赵匡胤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怒意却已经燃到了眼底。 呃,方才我为他的事情分心,如今他又为我的事情动怒,难不成,我们曾经还真如皎月说的那样,是个心心相映的一对璧人? 但我显见他不是因为那说书先生对我的诅咒,而是容不得别人这样议论他的妃嫔。到底,他是一国之君,自己的生平轶事被拿来下酒菜已是非常大度,却还由得旁人去编造他的家务事,就有些大度过了头。且这家务事还被编的这样悲情,终结之处偏的找个人死来做垫背,他即便菩萨之心再仁慈,也断然容忍不下去了。
我堪堪敛了敛心神,对着他道:“夫君可是生气了?这些个艺人不过讨口饭吃,段子自然要编的悲情些,否则,那些人听完也就罢了,没得个回味,下次未必就还会来听上一段。” 他眼里的怒气还在,却柔着声音问我:“是么,那你觉得他这段子编的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呃,这个我还真没有细想。 依情理来说,民间这样说书的先生,讲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不可信。因为皇宫内苑里的事情,在各个嫔妃之间传来传去就已传的变味,遑论飞出几道城墙再经过悠悠众口百般综合加工出来,岂非是一点变味?但就我在宫中失忆的这些时日,眼见的却和台上那位青年说的没甚差别,仔细听上去竟还颇有些韵味,尤其最后那对我将死之事的预言,简直要让我膜拜的上天入地,想来宫外还有这等未卜先知,料事如神的人才,叹了叹,果然高手都在民间。 心中唏嘘一把,又估摸了一下赵匡胤此时的心情,本着以和为贵,皆大欢喜的原则,遂端着茶盏幽幽道:“须知空xue不来风,夫君对那花蕊meimei的垂爱,众人皆看在眼里,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消息自然也就传的快一些了。且夫君对待官民,又是一向的福泽宽厚,便难免有些个胆大的将你那些事情串几个段子娱乐娱乐。但我以为,既是娱乐,就不要那么当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权当是听了他人的一个笑话。” 话毕,赵匡胤半天不做声,半晌,待眼里的火气慢慢灭了,才朝着我缓缓道:“夫人的意思,刚才听的全没有放在心上?”又不等我答话,自顾道:“如此,倒颇让人失望。” 我一杯茶没端稳,稍稍晃了一下,两滴清茶溅出来落到桌子上。他有些凉凉的瞅了瞅将将有些尴尬的我,忽然站起身来,袖子一挥,道:“既是你不当真,我却觉得不是什么话都能随口说来,分的个场合,也分的个对象。你且在这里坐上一会儿,我片刻便回来。” 然后在我一脸茫然的表情下迅速闪人了。 我原地楞了楞,又思想了一下,我刚才,说错什么了么?他这合该不是嫌弃我没有替他说上几句公道话吧?还是,我没有吃他和萼贵妃的醋,教他觉得很受伤?但知我是个妇人,又是他的妾室,实在不该他给个云梯就顺着向上攀的。宫闱之中女人间争风吃醋虽不是什么大事,但闹的紧了,却是说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何况他什么时候这样在乎我的心意了,不过随口问上一句,我就要巴心巴肺,委实有些作践自己,这等千次万次不落好的事,岂能儿戏?如今,只能叹一声果然伴君如伴虎,看这样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心里给我记上一笔? 料不到他去做了什么,台上又换了个艺人开始表演提线木偶。我因坐着的地方视线不好,那演出便看不真切,只对着一片五颜六色的脊背着实有些发闷,遂转回身,索性悠闲的继续剥着栗子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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