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殇情缘_一枕庭前雪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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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枕庭前雪 (第4/4页)

,私下便都唤她少奶奶。宋昕仪听着高兴,程夫人也就默许了。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带着残忍和毁灭。陆家从北平战场回来后,陆景惜便收到了陆景琛的信,信中说现在东洋人将陆家视为眼中钉,让她不要随意外出。

      陆景惜没放在心上,一切就那样发生了。腊月初三那日,有下人来到陆景惜的院子里,说道:“少奶奶,老夫人让你去洋行走一趟。”

      听那下人说完,陆景惜这才知道,程之恒的重要文件遗落在书房,宋昕仪身子不便,要她送去。

      陆景惜刚出书房,就遇到了宋昕仪。宋昕仪拿过她手中的文件,下巴微抬:“我去送吧,我想之恒大概不想见到你。”

      宋昕仪极其张扬,打着程家少奶奶的名号被一众下人护着出了府去。奉天所有人都知道程家少奶奶是陆家小姐,宋昕仪进门那天程家连酒宴都没有摆,世人怎知还有她这么个姨太太。所以,当下人唤着她少奶奶,招摇地在正街上走了一趟时,她便被不知情的东洋人当作真正的程家少奶奶给乱枪射死了。

      当消息传来时,程夫人承受不住昏死过去。陆景惜的心也沉到了深渊,那一刻她知道,程之恒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果然,不多久程之恒就出现在她眼前,他红着眼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那般狠戾的模样似乎要将她活活掐死。他的声音中也满是恨意,他说:“陆景惜,你明明知道昕仪身子不便,为什么还要昕仪替你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景惜,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若是知道你会害我家破人亡,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陆景惜感觉自己脖子快要断了,可程之恒凄厉的话语比杀了她更让她难过。她尝到自己喉间血的味道,她怔怔看着眼前这个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她突然就笑了,眼中的泪也落了下来:“我也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也在想,当初为什么会遇到你……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五岁那年,奶妈拿枪指着她,她没有哭,十二岁那年,她明明怕得要死,她没有哭。她这辈子唯一哭的一次,就是因为她喜欢的这个男子。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他,可唯独他觉得她是这世上再恶毒不过的女子。她的泪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微微颤抖,最终缓缓松开。她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到了中午,宋昕仪的尸体就被送了回来,血rou模糊。八个月的身孕,小孩的手指都已经成形。程夫人看到后,受了刺激,有些疯癫。程之恒也闷了一口气,一病不起。

      陆景惜去程之恒房间照顾他的时候,他好像魔怔了,不停地在说:“陆景惜,死的为什么不是你。”那是陆景惜听过的最怨毒的话语。她跪在他床前,轻轻牵起他的手,就像很多年以前,她攥住他的衣袖,跟着他走过奉天的每一条街巷,桑榆暮景,她以为那便是一辈子。

      她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想得到过什么东西,除了他。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执着。她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她知道她不想再喜欢他了。喜欢他太痛,她痛了那么久,她怕了。他再也不是她曾经喜欢的少年,那个少年的一切,早已随着四年前那场大雨,无声无息地死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若是你能开心,我会遂了你的愿。”

      廖安街有日本人的租界,当陆景惜看到他们的汽车从院子里缓缓开出来时,她扣动了扳机。枪声破空而起。撕心裂肺的痛意蔓延了她的全身,挑花衣裙上的血迹大片大片晕开。她缓缓倒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不再真实。目光混沌中,她似乎看到程之恒微笑着向她走来,阳光洒在他脸上,美好得不真实,她轻轻笑开。

      一切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陆公馆门前的庭阶上落满了花,她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嬉闹,桑荫未移,浮光流转,那里有她喜欢的少年。

      【尾声】

      程之恒一病数日,他做了好多梦。他梦到陆老爷子把婚讯带到程府时,他开心的样子。那时他以为,他喜欢的姑娘也喜欢他。可还没等着他将嫁衣送到她面前,昕仪却来告诉他,景惜不喜欢他,景惜说她嫁给他便是看得起程家。那是他隐藏了许多年的自尊,他父亲一直告诫他,程家比不上陆家。他虽然听着,却将那些话放在心里最阴暗的地方,如今被喜欢的人亲手曝露在阳光下,就像那腐烂的伤口,痛可蚀骨。

      结婚那日,他掀开她的盖头,她抬眼看他,那清冷的眸子和如画的容颜当真是绝世无双。那时他还心存侥幸,可当她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时,他真恨不得将她的心给挖出来,也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

      他夜夜不回程公馆,那时昕仪正好在他身边,他便带着昕仪出入程家。他以为她有一丝难过,可她仍是安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那时他终于相信了昕仪的话,她不喜欢他,她真的只是利用程家。他想,纵使他配不上她,她也不能那样对他,他恨她。当程之恒醒来时,一切都不在了。

      那年奉天早早就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落雪在寒风中缠绵了一夜。程公馆前的青石台阶被埋得严实,白皑皑的街道一直蜿蜒到苍茫的尽头。程公馆朱门大敞,庭前琉璃高挂,程之恒披着西装外套站在庭院里,他微微咳嗽着,脸上也满是病态。身旁有下人替他撑着伞,老管家站在几步远的大门处,止不住向外张望。终于,有哨兵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程之恒攥着外套的手指微微一紧,然后他听那哨兵道:“陆三少在廖安街找到了少奶奶。”

      他缓缓松了口气:“她怎么没回来?”哨兵一顿,小心翼翼地回道:“少爷请节哀,少奶奶……已经去了。”

      程之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死了?”哨兵艰难地点点头。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寂静无声,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而后哨兵便听到程之恒低笑出声,“死了倒好,毕竟……我那样讨厌她。”

      那声音闷得人心慌,哨兵稍稍抬头,正看到程之恒眼眶微红,恍恍惚惚地转过身去。他步履轻缓,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连西装落在地上也不知,咳得微驼的背影在碎雪中格外萧索凄凉。

      他不住地呢喃着死了倒好,说着说着,便有泪落了下来。他突然想到她这辈子只同他讲过五句话。第一句是她十二岁那年,她在大雨中低声唤他“之恒哥哥”,第二句是他们结婚那晚,她说她嫁给他只是利用他。第三句是他带她去宴会那日,她骂他没脸见人……

      他不知道他哪里让她讨厌,所以她才说出这般让人伤心的话。到底是他不够好,不够让她喜欢上他,不够足以与她相配。他想,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喜欢她,那是一种再纯粹不过的信仰,一直守护他喜欢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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