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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倒悬于深渊之上 (第4/4页)
的告诫好像从来没有起过作用:“好吧,这是什么? “我们……昨天接到了一批替换人员。” 黄福全顿时觉得脑袋一涨:“噢,你不会动了刚送到的那批新人吧……” “别担心,我们只修改了其中一个区的培训课程,没有额外占用时间。”这倒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肖小姐见他没有进一步反对的意思,就继续介绍了起来: “抱歉……呃,我们把所有新人分成了四组,大致按照短期培训的考核成绩均分。这张表格是根据旧档案进行测试的结果:增强型药剂,替代药剂,对照组A,对照组B。” 原来这就是他们这些天偷偷摸摸在做的事情,黄博士恍然大悟。抄录部门最近想要证明外购药剂同样有效,至少要能提供相似的刺激,用来替代“奖励用”的药剂。 不过这话不能明说——伦理委员会的老头子们随时可以叫停相关的研究,甚至暂停合成拓扑扩展药剂供应,直到生产部门提供一种“不会招致道德风险”的替代品。 黄福全一眼看完了手机屏幕上的表格,脑子里已经形成了成绩分布的图表。他翻到下一页,同样的图表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我们使用同样的分组进行了三轮测试,每人抄录了18页。抄录速度是一致的,使用基金会药剂的抄录员可能用词更准确一些,不过由于用于评价的原抄本是在使用同样的药剂的情况下写出来的,所以基于原抄本的一致性评分并没有什么意义……” 黄福全很快往后翻了起来,于是肖小姐的讲解只能跟上他的速度。 “……所以替代药剂组在之后的测试中,使用了同组一致性评分。昨天我们使用了新的,还没有抄录过的文档进行了测试。” 她很快就发现黄博士已经翻到了实验结果那页,于是跳过了许多细节:“这是他们在抄录新文档时的表现。同样的新人,无论是使用老药剂的,还是使用替代品的,抄录速度都在下降,而且……” 而且他们的抄录速度总是以同样的速率下降,就像一首不断重放的旧情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看过同样的下降率。 这种效率下降与具体的词汇无关,通过词义词频分析得到的结果堪比一部百科全书。楼上的抄录员写着写着,忽然就开始偏离主题,陷入一种无法回忆无法描述的沉思之中。 这是一种全新的现象,各个抄录小组的组长只认为旧有的激励机制正在失效,或是抄录员正在产生耐药性。管理六个组的中间管理者,即组群管理小组,早就把申请扩大药剂生产的报告打了上来。 当合成拓扑扩展药剂刚刚注入人体,开始主动改造人脑,在神经元之间建立新的连接时,总会带来一种短暂而强烈的欣快感。抄录员往往会被安排在休息室的小隔间里,各自捱过这令人难堪的五分钟时间。 黄福全知道,楼上的小组长和组群管理员们都在有意识地利用这种欣快感,将之作为奖惩手段的一部分。在黄福全前来接管这个项目之前,这种手段一直处于被默许的状态。当然,为了更多的“激励”而提升药剂产量是不可能的,这会危害整个实验的完整性。 “小肖,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黄博士问了个全无关系的问题。这时候电梯正在通过地下66层的分段减压闸门,更换到轨距更大的旧轨道上。电梯的空调系统自此从空气循环管网上脱离,开始使用内部气瓶工作,嗡嗡作响的噪音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 “得有……十年了吧……”肖小姐答道。 黄博士也是一惊,他原以为这姑娘最多在这里工作了两三年,不超过项目人员的平均在岗时间中位数。 不过,在基金会这样的组织中,每个站点多少都有几个被文牍事故困住的倒霉鬼。这种人就算是死了,也会反反覆覆地重生在同一个岗位上,就像一颗被拧毛了的螺栓一样。 博士摘下眼镜,把手机递还给她:“你认为这个项目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运行的?” 肖小姐回答得很快,也很精确:“我们在这里试图复原一种史前超自然现象,分析并理解它的运作原理。” “超自然”是一种现代的命名法,就像为新上市的汽水注册商标一样,只用让它听起来够酷,同时不招惹特定权益团体就行。名称和实物之间,并不需要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黄博士想到了他在那座山庄旅馆里目睹的东西。先民雕刻在井壁上的纹饰和图案,和基金会在站点下面发现的东西,多少有些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在人类开始记录自己的所思所想之前,这些东西本身就是“自然”。 “这么说也对,”他皱了皱眉头:“不过这个‘复原’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你知道我们用来参照的东西只是诗歌、壁画和转了好几道手的民间童话,很多东西在殖民时代已经被破坏得不像样子了。” “但是我们已经实现了一部分。” “没错。”黄博士点点头。他想了想,该怎么尽可能委婉地隐藏自己的立场:“没错。但是实验的进度,最终是由长老们来判断的。” 电梯这时候停了下来,电梯门后传出了一阵气流钻过侧缝的嘶嘶声。电梯轿厢和外壳之间残留的空气,正泄露进外面的电梯井里。 从这里开始,电梯将降入一段环境隔离带。这是一段设置在电梯井内的简易气闸,曾经是用来平衡内外气压差的。气闸内总是保持着极低的气压,无论是从上面还是下面填补进气闸的空气,最终都会被抽干,重新补充回底下的深渊里。 气压的轻微变化让黄博士的耳膜有些不舒服。他稍微张开了点嘴,深呼吸了几下。 他借此机会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他对项目的理解,来源于前任站点主管移交的日志和笔记,再加上时不时的一两封电邮沟通。对项目最为了解的长老们,在简报会上只提了要求,却没做任何更具体的解释。 要破解现在他们所遭遇的困难,似乎只能从一个最简单的问题着手:基金会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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