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霍疾 (第2/3页)

人，千万不能出半点差池。”

    卯时刚过，挤在三两房间中的舒家众人已经陆续起身，苏麻给众人熬了粥饭来食，刚分发完毕，便听紧凑的男子群族中一阵此起彼伏的嗦饭声，显然已是饿到极致，安歌想到柴荣之前所忧粮米之事，正搜肠刮肚地清点着城中可能熟悉的军爵名单，以求其襄助来解温饱燃眉之急。

    “咳……咳……咳咳……咳咳咳……”忽然，一位中年男子愈发高亢不止且极具穿透力的咳嗽声波澜入耳，一举刺破晨间平静的绵绵雨幕，几位年轻人连忙上前帮他抚背顺气，“五叔，这是咋了？”

    舒五叔躲在一旁角落里，单手扶地，全身近成烟土黄色，甚是嚇人。他那咽喉似是被何物堵住一般，痛苦地对地发咳，转眼间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面庞脖颈似因窒息，近乎发起成片的淤血红斑。

    安歌心知不好，连忙互换允中，待二人刚到门前，已听“哇”地一声，五叔口中的呕吐物喷射得到处皆是，伴着食物残渣，竟有点块状糜样物质猩红刺眼。

    允中捂着口鼻凑上前去细观片刻，突然转身大力将安歌推到远处，又以迅雷之势关锁上房门，引得室内族人、室外家眷一片不明所以、冲天哀嚎。

    他剑鞘未脱，对着不知所措、正要积聚上前的族女高声大喝，“快回各自屋中去！快回去！苏麻，你去把她们的门锁上，快去！”

    苏麻虽不得缘由，心里却对允中十万个信任，好言相劝地让女眷归了屋，焦急究诘，“王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了？”

    允中对着试图从窗翻逃出来的几个年轻人，胡乱挥舞哨棒，“快回去，不许出来！”

    苏麻想着困陷房中的爷爷和离青，心急如焚，上前拉扯着允中的衣袖，“你快说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出血热。”允中愤怒地将哨棒插在地上，彻底慌了神，“是东汉末年扫荡建安、官民无免的疫气霍疾，千防万防，竟还是没能防住！”

    闻此，引起屋内一片sao动，几个血性方刚的年轻人怕极了死亡的威胁，已然掀开门窗，顺势就要翻墙逃走。

    “外面这么大的水，你们出来又能逃到哪里去？你们就这么希望出来祸乱其他族人么！”柴荣快步拦住他们的去路，虽着一身棕白布衣，却已抑制不住将气由内至外发散环绕，不怒而威，“允中是医者，夫人和我曾在军中当差，我们知道一件事，军队打仗，不怕外面的敌人多危险，最怕军心不稳、自己和自己杀了起来，便才是自取灭亡。我们正在想办法，最大程度地保全大家的性命，如果你们一意孤行，不听劝阻，不仅都会死，而且会死得更快！”

    “你们快回来！”屋内传来舒族长木拐捶地的呵斥敲打，方定族心，“谁要是迈出这门，舒家便不认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那些青年只是匆忙慌张，骨子里却仍是明白事理的，只得纷纷循规退回屋内。

    “不必慌乱，我在军中也曾见过这样的事。要相信自己，定能制服敌人。”安歌上前拍了拍失魂落魄的允中与苏麻的双肩，“五叔既然已经染病，就让他独自呆在这里。次翼和宗训在旁墅照顾姑姑，张琼和苏麻也搬过去，这样便腾空两个房间，让这屋里其他的人分散着住，便可细细观察，一一排除。”

    “夫人，我留下来，”苏麻小心翼翼地瞥着允中严峻神情，“帮王先生一同照顾大家。”

    “公子夫人，一切全凭你们指示。”允中似是心事重重，连插在土里的随身哨棒都忘记，便已疾速返回屋内。

    “允中，还有什么事？你不许瞒我。”安歌提着哨棒跟在他身后，半闭房门。

    “出血热传播速度极快，从这阵势看，可能染病之人已经甚多，不仅五叔一个。”安歌从未见过虽然年轻却一向沉稳老成的允中，抱着头蜷坐在地上，神色惶恐无助到如此地步，“我的药不够多，仓里的粮不够多，夫人，我们撑不下去的……”

    “这个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安歌强笑着从地上拉起萎靡不振的小伙，“只要我们还有一片药，便能施救，没有药，我们还有针，还有你这个神医。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能救一个便是一条性命，殚精竭虑、无愧于心就好，不是么？”

    “夫人，您说的真好。”允中喉头微颤。

    “傻孩子，这是你曾经说的。”安歌捂嘴嗤笑。

    “您和公子也快些搬到旁墅去罢，这里太凶险，我必须确保你们的安全。”

    “我们不会走，”柴荣推门而入，从身后拥揽住安歌柔肩，“这里既然是我们的家，就绝不会将它拱手相让，我和安歌都不屑在危难之中独善其身，我们会一同守护好它。”

    这边允中正在积极配药，安歌一众人已经将男女患病及未明显发病者分在四个房间，一一隔除开来。大雨过后的片刻安歇，温热湿气卷土重来，因心中一直被食粮药材短缺的疙瘩所系，更教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密密的安歌，汗涔贴衣、烦懑难耐。

    “咕咕咕……咕咕咕……”

    只觉两道白光掠过，恍惚有两只飞鸽扑棱着翅膀落到房前，见她步步临近，也不怕人，竟直接飞落到她的怀里。

    安歌定睛一看，笑声刹那间直逼天际，她怀抱着两只鸽子冲到柴荣身前，喜笑颜开地刚要发声，忽然想到些什么，只得收住笑颜，装作若无其事，回身朝允中那边狂奔而去。

    “允中，我们有救了！”

    允中连连摆手，“夫人，现在不能吃鸽子，你不知道它们带了多少脏东西。”

    “谁让你吃了？这是信鸽！”安歌显得极为开心，方才的郁结一扫而空，“这鸽子是我在汴梁的小妹所养，她知道兖州出了事，才用这信鸽与我联络的。”

    “如此这般，我们的食材和药材便有靠了！”允中一瞬间精神焕发，对着安歌和信鸽一阵拱手作揖、好言说尽，“夫人家的姊妹真真都是女中豪杰！”

    安歌高扬着头颅，显然十分受用，“快别耽搁了，把你所需的药材都写好，一会儿就让这两个小家伙将我们的求救信送过去。”

    “吾妹亲启，兖州洪灾愈演愈烈，吾丘居所疫病蔓延，粮米药材皆已用罄，十万火急，另附柴荣告兰氏书一笺，转送子期收处。翘首盼复。”

    香墨书罢，柴荣不经言语便心有灵犀地递上他的呈表，加上允中的一纸药方，塞入木筒，牢牢别在两只信鸽细爪之上，跳步挥送，它们便迎着骤雨、带着盼念、逆着湍河，活力翻飞，昂首向西。

    “估计不出三日，粮和药便都会来。”安歌喏语，朝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