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赌徒 (第2/2页)
是自己将枪举到头顶,沉默了三分钟的祈祷才在六分之一里找到了生存的机会。 对方也没有犹豫,一把就将枪拿起,抵在自己的太阳xue上。和刚才一样,他也没有立刻扣下扳机,就像是为了最后的迸发而蓄势的演员般,闭上双眼一动不动。观众们也配合着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他扣上扳机的手指上,等候着,静默着。现在,生还的几率降到了五分之四,生存和死亡被化为了最简单的概率,任凭你使出浑身解数去挣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世间最痛苦的折磨也不过如此吧。 在众人的期待之下,扳机终被扣下。在一声沉闷的击锤撞击声过后,预料中的爆裂声却并没有传来。又是一阵干瘪瘪的热烈欢呼,不知他们是在庆祝赌徒活了下来,还是又可以经历一次刚才的紧张时刻。赌徒自己倒无法为自己的幸运感到欣喜,如果命中注定有一个人会死在这里,那他无论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在死前的那一刻要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那人缓缓放下手枪,叹了口气,说道:“该你了。”然后将手枪推了过去。一开始的激动情绪似乎开始逐渐消散,被一种深思熟虑过后的冷静所取代。对方没有立刻拿起枪,短暂的犹豫过后,在失落的叫喊声里他再次拿起那把现在只剩下四分之三机会的枪。他此刻已经明白,自己在死亡的边缘摇摇欲坠,身后是喝腻了的啤酒和西部暖风,身前便是那无人能踏足之地,一切的终结。 他后悔了吗?看来并不是,他再次将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xue上,没有太多犹豫,在悉悉索索的讨论声还未来得及停歇之前,击锤声响。出人意料的速度又一次点燃了围观者被时间消磨掉的热情,他们高声欢呼,歌颂着那个人的名字,好像是那祭奠在神圣墓xue中未能归来的英雄。但是这位“英雄”似乎并没有维护荣誉的自觉,他手握着枪久久不愿放下,此刻在他眼中周遭的一切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在一切沉寂过后,不耐烦的情绪开始滋生,就像是不断从破洞的船舱里漫出的海水。不仅是观众,不仅是对手,连他自己都开始期待履行这场赌博中早已声明的约定。紧握着的手不断颤抖,要用能够单手捏碎鸡蛋的力气才能稳住枪,但是他只需要将手里的重物往对面一丢,就可以把这要命的担子交托出去。不负责任也好,任性妄为也罢,只要将一切抛到天上,也就不用再有什么负担。
在围观者不停的催促之下,他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好似失去了全数力气,他将枪递到了对手手上,这是一把还有三分之一击发可能的枪。这个数字再乐观的人都要摆出一副苦脸,谁愿意将生命交给这三分之二的可能。接过枪的手有些晃晃悠悠,凝固的血液应该是不利于肌rou的运动,如果非要有什么能加热这些析出冰渣的血液,可能只有用深埋在地底的熔岩才行。 恐惧终于从他的心中显露出狰狞的样貌,恶魔吹拂的冻风让他感觉到彻骨的疼痛。颤抖的手举起枪,冰冷的枪管竟变得温热。围观者不休的声音渐渐从耳旁消失,只有竭力挽救生命的心跳还在回荡,僵硬的手指甚至无法让他去耍个小把戏,把本来应该在转轮中的子弹替换到夹克口袋里。 忘记那些可怜的花招,在无声的世界里心跳是如此炽热。开始抽搐的手指出人意料地扣动扳机,他甚至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手枪交出的,对手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收下的。总之,在双方都回过神来到的时候,一切似乎回到了刚开始的样子,连枪中的子弹都还是只有一颗。 看来子弹最后还是变成了一枚朝天空抛去的硬币,在其落下之前没有人能够知道落下时究竟是哪一面向上。放弃思考的权能,将一切交给自由的命运,彻底沦为无心的死物,只会为抛向天空的硬币祈祷,祈祷它落在自己期望的那一面。他握紧手中的枪,心中再无迷茫,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勇气,在他的心脏中剧烈燃烧。轻巧地扣动扳机,一切都不过转瞬间消逝,灵魂却已越过高墙。幸运眷顾了他,只是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枪在他的手中掉落。 一切似乎迎来了结局,只要最后的扳机被扣动,一场赌局在这里落下帷幕,观众们已经看够了这激烈的演出,可他们却还在剧场里贪婪的等到最后一刻。如果没有结局,开始就毫无意义;如果没有死亡,活着就不能谓之活着。尽职的演员不仅要贡献惊艳的开局,也理应献上最盛大的结局。捡起桌上的枪,毫不迟疑地对准自己的头,下一秒,两声枪响响起,两个人的胸口都开出一朵血红的鲜花,绚烂的好像真正的花朵。 在场的观众都没能看清最后发生了什么,那转瞬之间的变故犹如雷霆般。根据两人死状来推测,当时应当是双方都朝着对方开枪,一人使用的是赌局的左轮,一人是早已准备好的另一把手枪。就像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斗一样,他们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也都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直到今日,当天的画面依然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无法遗忘,一场赌局,一场决斗,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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