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节(下) (第3/4页)
: 西风起,秋渐深,秋容动客心。独自惆怅叹飘零,寒光照孤影。 忆故土,思友人,高堂念双亲。乡路迢迢何处觅,觉来梦断心。 而1915年夏天,赴日避暑的李叔同又取犬童球溪的《旅愁》之调,为国人填词耳熟能详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梦见家和母亲》、《旅愁》、《送别》分别由黑、白、黄三种不同肤色的人谱曲写词,亦或《梦见家和母亲》催生《旅愁》之情,亦或《送别》忆及《旅愁》之绪……她们已然在美、日、中三国传唱,成就了东、西洋百年骊歌中的不二经典。 林懋慎懂不了这么多,他只知道李叔同后来皈依佛陀,是人所共知的弘一法师……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西餐厅的常客,当然包括四手联弹的老夫妇,他们多为基督信徒,怎能悟出释门高僧入道前的心境……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还没容他往信仰虽存各异,然“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崇高宗教理念想去……只见坐在右后厅老位置的二姑正向自己招手。 “放学啦?”戴着金丝眼镜的二姑明知故问,走到跟前的侄儿答非所问:“今天停课……”二姑接过话茬:“刚才听牛大伯讲,虽说不上正课,可学生还得留在教室学习社论,照旧按时上下课。”端坐下来的侄儿只能点头答“对”。 “昨天上级部门已经向鹭大、师院派去驻校工作组,快的话下个礼拜也该有工作组到你们学校……”二姑透露的消息让侄儿颇感意外:“听说过土改工作组、四清工作组,可没见过‘社论工作组’……” “叫啥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象你们这样只懂得念数理化,别的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得有人引导。”二姑今天的来意简明扼要:“以后要服从工作队的领导,多读报,少讲话,不跟风。” 听到侄儿连声称“是”,她便从放在身边空椅子上的挎包里掏出个暗红色的皮夹子,并从中取出五块钱和一斤全国通用粮票放在侄儿的桌前:“贤霁这两天有点小感冒,我先走,找回的零钱,你留着花……”侄儿并不推让,听母亲说过,她和俊荪姑俩人每月的薪水合起来比父亲工资还多三十来块,只是母亲还不知道,大姑逢年过节都会托人从香港转寄美元给二姑,换汇得来的人民币和外汇卷、粮票等,全由她保管支配使用。“那也该吃些点心……”二姑指着面前盛冰激凌的高脚玻璃杯说道:“你来之前,我已经吃了些……” 姑侄俩人正说着话,来了位女服务员,她端来的盘子上放着几块羊角面包(Croissane)和一只纸袋子。看来都是熟人,二姑把她帮着装好面包的纸袋子放进挎包,起身道了声谢又交待了句:“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侄子就交给你……”服务员满口答应:“放心走吧,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给他点的菜,回头就送来。” 林懋慎赶忙提上二姑的挎包,随她身后往旋转门走去,经过厅中央……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恰好两位老人轮唱结束,二姑止步向他俩颔首致意,有人领头鼓掌,掌声不甚热烈,似与《送别》合拍,颇具伤感…… 进了旋转门,见边上无旁人,二姑便低声说道:“刚才讲的事,连许仲坤也不能告诉……”侄儿模棱两可:“不会忘记……”省城小得很,旧社会能有几户人家的女孩上中学,许仲坤的小姨跟二姑是高中同学,至今还常有走动,她们的外甥和侄儿又成了莫逆之交。 出了旋转门,二姑接过侄儿提着的挎包:“回去吧,钱和粮票还搁在桌面……”“这里又不是‘鼎边糊’店……”二姑又提醒:“离开时,给许仲坤带些饼干。”“记着啦!”侄儿知道二姑骑的是英伦汉堡(HUMBER)牌的脚踏车,前后轮都采用“汽车保(方言称:汽车用的鼓刹)”,它比国产自行车的胶皮刹强多了,但每次都提醒道:“前边全是下坡道,先不要骑……”“我牵到坡底,再上车……”这辆车是二姑结婚时,俊荪姑的父亲从南洋带回的彩礼,车后架还配有“磨电(方言:称专门给车头灯供电的小发电机)”,天黑骑上,一道白光直射前方,比车头挂的百子灯亮多了。而那些彩礼中,最让林懋慎感兴趣的是日本SONY(索尼)四波段半导体收音机,灵敏度极高,什么华语台都能搜寻到,可惜二姑不让用,被她硬生生地锁进柜子…… 见二姑双手牵着车转弯下了坡,林懋慎这才进门回到原位,恰好服务员送来了晚餐。二姑点的第一道开胃菜是奶油鸡酥盒(Creamy.Chicken.in.Puff.Pastry);第二道罗宋汤(Borsche,上海的洋泾滨音译:RussianSoup),如果没记错的话,俄文单词应该是Борщ;第三道黄油柠檬汁扒鱼柳(Grilled.Fish.Fillet.in.Lemon.Butter.Sauce),吃起来却有股新鲜黄瓜鱼的味儿。别看上了一道又一道的菜,光白瓷盘就换了三个,可上边装的东西太少啦,三两口全下了肚。黄油柠檬汁扒鱼柳刚吃出个黄鱼味,便见了底,这量还不及母亲清蒸带鱼的十分之一:三、四指宽的钓带,切成五、六段放入大碗,只加些酱油、黄酒、白糖及两片生姜,隔水蒸熟,不足一刻钟,从头到尾只剩下一摊鱼骨。坐在一旁的母亲,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第四道是主菜,二姑点了沙朗牛排(Sirloin),它用后腰脊rou煎成七成熟,另加蘑菇汁(Mushroom.Sauce)调味。好在二姑先行离去,自个儿便可无拘无束,不分左右手,拿起刀和叉,怎么切块,怎么送入嘴里,用过的刀叉一端随意地靠在盘沿,另一端压在桌面上,都我行我素。若是往常不用等二姑纠正,临桌常客异样的目光,就让人无地自容。而今晚食客以老者居多,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厅中央的斯坦梅尔钢琴和伸仰着喇叭的百代留声机上,无暇关注别人的吃相。当林懋慎忙着把剩下的大半块蘸满蘑菇汁的沙朗牛排塞进嘴里的时候,百代留声机的喇叭传来老式单簧管(Bassetthorn)低沉而缓慢的吹奏声,并伴随着巴松管(Bassoon)平静和谐的音调传遍大厅,转瞬间浑厚的男中音由高亢激昂的长号(Trombones)引领,用拉丁语唱道: Requiemaeternamdonaeis,Domine(主啊,请赐给他们永恒的安息)! etIuxperpetuaIuceateis(让您永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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