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田地后人收_第六章 有故事的老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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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有故事的老头 (第1/2页)

    孟和老人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的全名是孟和巴雅尔,翻译成时髦的汉语就是:欢乐到永远。

    可是连他的两个儿子都不知道,在半个多世纪前,他曾经有过一个响当当的汉族名字:胡湘子。

    要讲孟和老人的故事,就不能不提他的父亲,也就是胡卫东的太爷爷。孟和老人初次见到孙儿,就无比感慨天地之间的造化轮回

    ,胡卫东的眉宇神情像极了他的太爷爷巴特尔,只不过他的太爷爷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九以上,在孟和巴雅尔的记忆中,父亲进门时总是低头哈腰否则就会碰到脑袋。一直到现在,孟和巴雅尔还没有见过比父亲更高的人。父亲巴特尔不屑于在家里的十几亩薄田和几十只瘦羊之间讨生活,在孟和巴雅尔周岁那年,他变卖田产羊群做起了拉脚贩卖的营生。一辆马车,一杆大鞭,走遍了当时的东部蒙古,他甚至在几年的时间里往返于家乡和西拉木伦河畔,收入颇丰。这也是为什么孟和巴雅尔能够从民国政府的高等小学堂毕业的原因。

    孟和巴雅尔是三代单传,可他的理想却是当一个有学问的喇嘛,

    这当然和佛心佛性扯不上关系,因为喇嘛不用干活不用当兵不用习字,所以说孟和巴雅尔喜欢喇嘛的出发点是非常简单朴素和实用的。在他八岁的时候,附近有一个汉人先生自办了启蒙私塾,学费收的不多,对学生却很挑剔,恰好这个汉人先生是巴特尔很要好的朋友,于是巴特尔便把孟和巴雅尔托付给汉人先生,嘱他对孟和巴雅尔严加管教。可巧离私塾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很大的喇嘛庙,这也难怪,当时蒙古人的庙和喇嘛比他们的牛羊还要多,孟和巴雅尔下学上学有事没事就往喇嘛庙里跑,被汉人先生告诉了父亲,于是气紧败坏的父亲抓住孟和巴雅尔狠打了几回。行伍出身的巴特尔始终认为是喇嘛带坏了蒙古人,弄得蒙古人每天烧香拜佛昏头巴脑连马都不会骑了,成天宣扬“非永生,皆虚幻”,不想着怎么过好这辈子的生活,却更多的思虑身后死亡的事情。再说“孤子不许出家”是旗里的规定,巴特尔特意跑到庙里痛骂并恐吓了很喜欢孟和巴雅尔的老喇嘛。

    不久,民国政府开办了蒙文高等小学堂,专收有基础,而且蒙汉兼明的旗县子弟。父亲见孟和巴雅尔闲暇时总爱厮混在庙里,乐此不疲地跟喇嘛学习烧香念咒,不禁十分担心,虽说逮住暴打了几回,也不见孟和巴雅尔怎么悔改,于是就到旗县里的高等小学堂替儿子报了名,没想到竟被顺利录取了。等到孟和巴雅尔“高小”毕业,父亲便找人花钱请酒给他在官府里谋了一个写字的差事。

    那年孟和巴雅尔十六岁,虽然不甘心父亲的安排,却无力抗争。

    每天在官府里抄抄写写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薪水很微薄,加上孟和巴雅尔平时大手大脚惯了,根本就不够花,隔三差五就朝父亲要钱。巴特尔见儿子事事无所用心,心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就放出话去要给孟和巴雅尔成家。

    虽说巴特尔家境殷实口碑不错,可是周围的人都知道孟和巴雅尔实在不是个过日子的人。挣钱不多,花钱不少,每天手不沾泥东游西逛,结交三教九流,没事就到庙里跟老喇嘛学习烧香念咒,

    在淳朴的乡人眼中,这是一个败家子、浪荡子。也有不挑捡这些的人家,可是父亲巴特尔心里又不满意,如此这般高不成低不就,整整蹉跎了几年,才人托人、人找人寻到了一个彼此都满意的姻缘。

    新娘子是百里之外一个旗县的小家碧玉,大脸盘、双眼皮、有着蒙古人中不多见的白皙,说话清脆响亮,个头比孟和巴雅尔还高一点儿,孟和巴雅尔头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姑娘。

    成家后孟和巴雅尔果然脱胎换骨,黎明即起,把院落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跟父母妻子一起吃完了饭,就急忙去官府点卯当差,

    日复一日,从未见孟和巴雅尔有一丝厌烦,他开始关心一家四口人的衣食住行,算计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花销,孟和巴雅尔羞愧的发现,父亲才是一家人真正的依靠,自己的那点薪水只是猪八戒挂在口头上的那句话:放屁添点风罢了。

    待父亲从山海关送货回来,孟和巴雅尔认真的向他提出要辞去抄写的事情,跟随父亲学习做生意。巴特尔十分高兴却不同意,理由很简单,他不忍心让儿子从事这辛苦危险的行当,要不然也不会供孟和巴雅尔读完高小,再说当时世道乱,不论关里关外,兵匪横行,连人烟稀少的草原上,都有土匪和革命党出没,带着只会写字读书的儿子,只能是一个累赘。

    左思右想,巴特尔给儿子讲明白不能带他出门的理由,并指出两条路:一是继续在官府当差,虽说薪水少一点,但是别想着一步登天,老子还能再干几年,钱的事你别发愁。第二,学一门手艺,

    不管怎么变天,总得有人干活吧!有一技傍身到什么时候都饿不着。想当年咱们蒙古人攻城掠地逮谁杀谁,可就是不杀手艺人,为什么呀?他有用啊。

    孟和巴雅尔表示愿意学手艺,但不知学什么好。见多识广的父亲告诉他:学铁匠,你受不了累;学皮匠,你受不了脏;我送你去奉天学医吧,你读了那么多书,是蒙古人里少有的秀才,虽说世道不好,做不来良相,那就做个良医吧!

    临去奉天之前,孟和巴雅尔给妻子做了一套漂亮的蒙古袍,这是她成亲以前的心愿,希望穿着蒙古袍风风光光地嫁过来。可是孟和巴雅尔的家乡农耕已久,早就没有人穿皮袍了。两家商量后,

    只好按照当地的“四不像”风俗cao办了婚事。这次孟和巴雅尔弥补了妻子的遗憾,他说:“我这次出门,多说二年,也许一年多就回来了,到时候你穿着这身蒙古袍来接我。”

    第二天就要走了,孟和巴雅尔给妻子吹奏了半晚上的笛子。他还记得去妻子家相亲时,饭后无聊就即兴吹奏了一曲“百鸟朝凤”,千回百转,声裂云霄,只听得妻子一家子人如醉如痴,憨厚的未来老丈人担心地问他:“你不会把笛子吹两半儿吧?”

    这是孟和巴雅尔今生最后一次和妻子在一起。在奉天还不到一年,已经计划着回家过年的孟和巴雅尔突然接到了父亲托人捎来的口信,来人告诉孟和巴雅尔,他的妻子突患重症,医治无效,

    已经离开人世,连什么病都没有搞清楚。不止她一个,附近村落也有好几个同样症状的人死去。孟和巴雅尔痛不欲生连夜往家里赶,当时回家还没有日本人修的铁路,紧赶慢赶,马车、驴车加上步行,几百里路足足走了四五天。按照当地风俗未成人的孩童和没有子嗣的女子必须火化,然后才能入土为安。待孟和巴雅尔到家时,只见到了一座新坟。

    孟和巴雅尔在家里躺了几个月,爬起来后向父亲提出要外出行医。这回父亲巴特尔没有阻止他,只是和他“约法三章”:不许当喇嘛,你是孤子,要给祖宗传香火;不许结交匪人,吃大烟,喝花酒;半年必须回一趟家。孟和巴雅尔满口答应,可是父亲非逼他赌咒发誓方才罢休。

    孟和巴雅尔自己选了个黄道吉日,出发这天正是春风拂柳,草长莺飞的时节,他制了一面招牌旗幌,正反面都写了字。正面是蒙文“赛罕、额穆彻”,好医生的意思,背面是汉文“胡湘子悬壶济世

    ”,胡湘子是孟和巴雅尔昨晚给自己起得名字,因为韩湘子是他一直仰慕的仙人,胡湘子何遽不如韩湘子?

    孟和巴雅尔骑着毛驴,向北而行,说好了半年回一次家,可他这一走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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